戲劇與方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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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寶林

[00:02.32]甲：做一個相聲演員啊，可不容易。
[00:05.67]乙：怎么？
[00:07.18]甲：起碼的條件兒，得會說話。
[00:11.50]乙：這個條件倒很容易呀，誰不會說話呀？
[00:15.48]甲：說話跟說話不同啊。
[00:17.11]乙：怎么著？
[00:18.52]甲：你看一般人說話：只要把內(nèi)容表達出來，讓對方領會了就行啦。
[00:22.62]乙：哦，那么說相聲的呢？
[00:25.28]甲：相聲它是藝術形式啊，就得用藝術語言。
[00:28.03]乙：噢。
[00:29.70]甲：它這個藝術語言跟一般人說話有很大的不同。
[00:33.66]乙：是啊？
[00:35.33]甲：相聲的語言哪，它必須得精煉。
[00:38.75]乙：哎。
[00:39.78]甲：您看我們表演，說的是北京話。
[00:41.55]乙：是啊。
[00:42.39]甲：我們說的北京話不是一般北京話，
[00:45.59]是精煉的北京話，是經(jīng)過了提煉，經(jīng)過了藝術加工。
[00:52.30]乙：相聲臺詞兒啊，就是語言精煉。
[00:55.79]甲：哎，相聲語言的特點呢，就是短小精干而邏輯性強。
[01:01.91]乙：對。
[01:04.71]甲：您看我們說的北京話，外埠觀眾他也聽得懂。
[01:08.54]乙：噢。
[01:09.28]甲：這怎么回事？經(jīng)過了藝術加工了。
[01:11.86]乙：哦。
[01:13.01]甲：不像一般北京人說話那么啰唆，
[01:16.51]什么名詞、副詞、代詞、動詞、語氣詞、感嘆詞用得那么多，
[01:21.58]啰里啰唆一大堆。
[01:24.18]乙：那么您給舉個例子，要用這啰唆的北京話怎么說？
[01:29.57]甲：啰唆北京話？
[01:31.40]那比如說吧，哥兒倆，住一個院里，
[01:34.36]一個在東房住，一個在西房住。
[01:36.54]夜間都睡覺啦，忽然間那屋房門一響，這屋發(fā)覺啦，
[01:40.03]兩個人一問一答，本來這點兒事幾個字就能解決，
[01:45.23]要用老北京話能說得啰里啰唆一大堆。
[01:49.79]乙：怎么說？
[01:53.03]甲：比方說夜間了，都睡覺了，忽然間那屋屋門一響，
[01:57.41]這屋發(fā)覺了，“喲嗬！”
[02:01.14]乙：“喲嗬”？
[02:01.83]甲：?。∠葋韨€感嘆詞。
[02:03.55]乙：你瞧瞧這個。
[02:06.64]甲：“喲嗬？那屋‘咣當’一下子門響，
[02:10.69]黑更半夜，這是誰出來啦？
[02:12.32]一聲不言語呀，怪嚇人的。”
[02:14.48]乙：嗬！這一大套啊。
[02:16.76]甲：這回答也這么啰唆啦！
[02:19.43]“啊，是我，您哪，哥哥，您還沒歇著哪？
[02:21.84]我出來撒泡尿。沒有外人，您歇著您的吧，甭害怕，您哪?！?[02:26.96]乙：這位比他還啰唆。
[02:29.20]甲：這位還關照他呢。
[02:30.45]乙：還要說什么？
[02:31.82]甲：“黑更半夜的穿點兒衣裳，
[02:34.15]要不然就凍著可不是鬧著玩的，
[02:36.11]明兒一發(fā)燒就得感冒嘍。”
[02:37.49]乙：嗬！
[02:38.97]甲：這說：“不要緊的，哥哥，我這兒披著衣裳哪，
[02:41.57]撒完尿我趕緊就回去，
[02:43.67]您歇著您的吧，有什么話咱們明兒見吧您?！?[02:47.89]乙：這夠多少字啦？
[02:49.77]甲：三百多字。要用精煉的北京話，
[02:55.51]說這點兒事情，分成四句話，用十六個字就解決問題。
[03:00.90]乙：一句話用四個字？
[03:02.48]甲：哎。
[03:04.41]乙：怎么說呢？
[03:06.18]甲：那兒屋門一響，這兒發(fā)覺啦，一問：“這是誰呀？”
[03:11.03]乙：四個字。
[03:11.85]甲：回答也四個：“是我您哪?！薄澳愀蓡崛?？”“我撒泡尿?！?[03:17.49]乙：哎！這個省事多啦。
[03:21.09]甲：您聽這個省事?。窟€有比這省事的呢。
[03:22.89]乙：哪兒的話？
[03:23.89]甲：山東話。山東人要說這點兒事情，
[03:28.30]同是四句話，用十二個字就行啦。
[03:32.27]乙：十二個字……噢！三個字一句啦？
[03:34.58]甲：哎。
[03:35.61]乙：怎么說呢？
[03:36.48]甲：山東話啊。那兒屋門一響，這兒發(fā)覺一問：
[03:40.31]“這是誰？”（學山東話）
[03:42.31]乙：嗯，三個字。
[03:43.61]甲：回答也三個字：“這是我?！薄吧夏娜ィ俊薄吧媳闼?。”
[03:57.08]乙：嘿，這個更省事啦。
[03:58.39]甲：不，還有比這省事的。
[03:59.86]乙：哪兒的話？
[04:01.94]甲：上海話。
[04:03.29]乙：上海？
[04:04.04]甲：上海人說話呀，八個字就夠了。
[04:06.87]乙：噢，兩個字一句。
[04:08.23]甲：哎。
[04:09.40]乙：那怎么說呀？
[04:10.35]甲：那兒屋門一響，這兒發(fā)覺一問：
[04:12.11]（學上海話）“啥人？”“我呀。”“啥去？”“撒尿。”
[04:17.81]乙：嘿！這有點兒意思，省事多嘍。
[04:25.88]甲：沒有，還有比這省事的哪。
[04:28.62]乙：還有比這省事的？哪兒的話？
[04:31.46]甲：河南話。
[04:32.44]乙：河南？
[04:33.12]甲：哎，河南人說話，說這點事情，四個字就解決。
[04:37.20]乙：一個字一句？
[04:39.17]甲：哎，
[04:39.98]乙：那怎么說？
[04:41.15]甲：那兒屋門一響，這兒發(fā)覺一問：
[04:43.02]（學河南話）“誰？”“我?！薄罢?？”“溺！”
[04:47.61]乙：嗐！您說的是各地的方言。
[04:52.25]甲：哎，各地有各地的方言，各地有各地的藝術。
[04:55.67]乙：是啊。
[04:57.19]甲：說相聲就用北京話。
[04:58.85]乙：那是啊，相聲是北京的土產(chǎn)嘛。
[05:02.57]甲：對，可是不歸土產(chǎn)公司那邊兒賣。
[05:07.37]乙：地方劇的一種。
[05:08.75]甲：是嘛。北京的地方戲曲：相聲、單弦、京戲。
[05:14.29]乙：京戲，就帶著地名兒哪嘛。
[05:17.63]甲：是嘛，京戲。它不管劇中人是什么地方人，
[05:21.04]他唱出來也是按照北京音，北京味兒。
[05:25.97]乙：是！
[05:27.10]甲：比如說京劇唱《空城計》。
[05:28.16]乙：主角兒是諸葛亮。
[05:29.02]甲：諸葛亮念白是這味兒，
[05:30.94]“把你這大膽的馬謖哇！
[05:33.89]臨行之時，山人怎樣囑咐與你，
[05:36.31]叫你靠山近水，安營扎寨，
[05:38.46]怎么不聽山人之言，偏偏在這山上扎營，
[05:42.30]只恐街亭難保！”
[05:46.10]乙：嗯！是北京味兒。
[05:48.27]甲：原來諸葛亮不是北京人。
[05:50.50]乙：諸葛亮是山東人呢。
[05:52.01]甲：山東人說話什么味兒？
[05:53.19]乙：什么味兒？
[05:54.35]甲：山東人說話都這味兒：
[05:56.24]（學山東話）“喂，我說三哥，你上哪兒去啦？”
[05:59.30]“哎，我上北邊兒?！?[06:00.49]“上北邊兒干什么去啦？”
[06:01.29]“上北邊那個地場找個人。你沒事嗎？咱一道去要吧?！?[06:06.83]乙：這就是山東話呀。
[06:08.34]甲：可京戲里的諸葛亮，一點兒這味兒也沒有。
[06:11.43]乙：那是怎么回事啊？
[06:12.86]甲：有這味就不好聽啦！
[06:14.70]諸葛亮坐大帳，拿起令箭一派將，山東味兒的，
[06:20.19]（學山東話）“哎，我說馬謖哪去啦？
[06:24.00]馬謖上哪個地方去啦？
[06:26.82]哎，馬謖聽令?！?[06:28.84]馬謖過來，“啊，是！”
[06:31.11]乙：也這味兒。
[06:32.42]甲：“叫你去鎮(zhèn)守街亭，你可敢去呀？”
[06:35.96]“丞相你說什么？不是鎮(zhèn)守街亭嗎？
[06:38.63]小意思，沒大關系，告訴你說吧，交給我你就Ｘ（左貝右青）好吧！”
[06:46.70]“哎，馬謖我告訴你說，那個街亭雖小，關系重大！
[06:50.83]街亭要是一丟，咱們大家全都玩完啦！”
[06:56.76]乙：這像話嗎？
[06:57.98]甲：是嘛，要這味兒就不行了嘛！
[07:00.34]乙：要這么唱就不叫京戲啦。
[07:02.35]甲：哎，京戲不管劇中人是山東的，山西的都不管。
[07:06.59]乙：劇中人也有山西人哪。
[07:09.37]甲：有啊，關云長。
[07:10.67]乙：是啊。
[07:12.19]甲：你比如京戲唱這個《古城會》。
[07:14.27]乙：啊，關公戲。
[07:15.84]甲：關公唱這個“吹腔”，唱起來是這個味兒。
[07:18.71]乙：怎么唱??？
[07:20.23]甲：（學唱）“叫馬童，你與爺忙把路引，
[07:30.93]大搖大擺走進了古城。”
[07:46.66]乙：京字京韻。
[07:47.84]甲：一點兒山西味兒也沒有啦。
[07:49.25]乙：對。
[07:50.28]甲：叫板也是這樣，
[07:54.91]“馬童，抬、刀、備、馬！”
[07:59.87]乙：有勁。
[08:00.91]甲：可是山西人說話沒這么硬。
[08:02.65]乙：山西人說話什么味兒啊？
[08:05.43]甲：說出來那么溫柔、緩和、那么好聽，
[08:09.11]山西人說話都這味兒，
[08:10.57]（學晉中話）“老王，你上哪兒啦？近些來生意很好吧，沒有事到我們家去吃飯吧！”
[08:16.43]乙：哎，這個語言呢，非常的柔和。
[08:22.54]甲：哎，京戲里頭關云長要這味兒，可就沒勁兒啦。
[08:25.56]乙：那是啊。
[08:26.29]甲：一叫板，（學晉中話）
[08:29.75]“馬童，抬刀帶馬，咱們一塊兒出去吃飯吧?！?[08:35.45]乙：嗐！也沒有這么唱的呀。
[08:36.99]甲：是吧？
[08:37.56]乙：啊。
[08:38.97]甲：各地的地方戲呀，
[08:41.72]都是按照當?shù)氐姆窖匀グl(fā)展。
[08:43.73]乙：是。
[08:44.98]甲：北方的這些地方戲呀，
[08:48.02]我們北方人都聽得懂。
[08:50.19]南方人有時候聽著差一點兒。
[08:51.80]乙：是啊？
[08:52.53]甲：它是語言關系。
[08:53.24]乙：對呀。
[08:54.18]甲：到南方啊，有很多劇種，
[08:56.75]我們北方人聽不懂。
[08:57.03]乙：是嗎？
[08:58.16]甲：到上海，有滬劇呀。
[09:00.94]乙：上海本灘的。
[09:02.19]甲：哎，滬??！
[09:03.84]你要不懂上海話，
[09:05.09]你就不知道他那兒說的什么話。
[09:06.96]乙：是嗎？這滬劇您會唱嗎？
[09:09.53]甲：會唱啊。
[09:10.39]乙：您可以唱幾句。
[09:11.48]甲：這兒唱兩句？
[09:13.24]這兒唱兩句有人聽得懂嗎？
[09:16.02]乙：您唱兩句。
[09:17.26]甲：南方人聽得懂。
[09:18.14]乙：對。
[09:18.63]甲：北方人聽不懂。
[09:19.41]乙：您唱。
[09:20.20]甲：唱出來這味兒：（學唱）“我與你是兩……”
[09:28.03]這什么詞兒這是？
[09:28.94]乙：我不知道。
[09:30.67]甲：你不懂上海話。
[09:31.67]乙：對，這聽不懂。
[09:33.61]甲：我去過上海，剛一到那兒的時候，我也不懂。
[09:37.24]乙：是啊。
[09:38.00]甲：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，
[09:41.34]慢慢學，就行啦。
[09:44.35]你要是不學上海話，在上海呆著，那可別扭啦。
[09:47.14]乙：是啊
[09:48.03]甲：說話就鬧誤會，人家說是這么一個意思，
[09:51.07]你體會呢，另外一個意思。
[09:53.27]我剛到上海那兒，我到理發(fā)館去刮刮臉，洗洗頭吧。
[09:56.89]乙：啊
[09:57.50]甲：它名詞不一樣啊。
[09:58.47]乙：刮臉？
[10:00.11]甲：刮臉，他們叫“修面”。
[10:02.14]乙：修面。
[10:02.81]甲：哎，到上海我修面。
[10:05.44]乙：修面？
[10:06.54]甲：就是刮臉。
[10:09.40]乙：洗頭呢？
[10:10.92]甲：洗頭??？那你一聽就得害怕！
[10:11.83]乙：怎么？
[10:12.45]甲：他們叫“汰頭”。
[10:14.20]乙：打頭？
[10:15.10]甲：洗什么東西都叫“汰”。
[09:55.28]咱們說“洗一洗”，他們說“汰一汰”。
[10:19.73]乙：洗什么就叫“汰”。
[10:20.97]甲：哎。
[10:21.83]乙：咱們洗洗手絹兒。
[10:23.17]甲：叫“汰汰絹頭”。（學上海話）
[10:24.89]乙：什么？
[10:25.40]甲：“汰汰絹頭”。
[10:26.65]乙：噢，汰汰絹頭。洗洗大褂？
[10:29.92]甲：叫“汰汰長衫”。（學上海話）
[10:32.26]乙：汰汰長衫。
[10:33.25]甲：哎，長衫。我剛一到上海的時候，
[10:36.33]我想我得刮刮臉呢，
[10:38.31]我就到理發(fā)館去啦。
[10:39.95]我說：“掌柜的，你給我拾掇拾掇這個?！保ㄖ割^）
[10:44.04]乙：你干嗎還比劃著說呀？
[10:45.74]甲：我怕他聽不懂啊。
[10:47.61]乙：人家怎么樣？
[10:48.41]甲：樂我啦。（學上海話）
[10:50.82]“好格，儂坐屋來呀?！?[10:51.99]我說，“什么？”
[10:53.10]“讓儂坐屋來?！蔽易堇铮?[10:56.82]我說，“我沒在街上??？是在屋里哪?！?[11:00.18]他說，“付是，要儂坐屋來?！?[11:02.18]乙：怎么句話呀？
[11:03.11]甲：喔，是讓我坐下。坐下怎么叫“屋里”呀？
[11:07.89]乙：言語不同嘛。
[11:08.70]甲：哎。給我刮臉。刮完臉呢，
[11:11.46]把椅子推起來，我在前邊這兒坐著。
[11:15.01]乙：是啊。
[11:15.66]甲：他在后邊兒站著啊，他指著我腦袋問我。
[11:18.54]乙：問什么？
[11:19.30]甲：（學上海話）“喏！儂汰一汰好不哦？”
[11:23.50]乙：要打你。
[11:25.02]甲：我一想解放以后不準打人啦！
[11:28.59]在這兒刮刮臉還得打我一頓哪？
[11:31.98]乙：你可以問一問他呀。
[11:33.38]甲：是啊，我很不高興地問他了，
[11:35.98]“你是就打我一個呀？還是來的幾位全打呀？”
[11:42.10]乙：他說什么？
[11:42.91]甲：他說啦，“一樣了，統(tǒng)統(tǒng)汰了?！?[11:46.65]乙：統(tǒng)統(tǒng)打？
[11:48.60]甲：我一想統(tǒng)統(tǒng)全打呀？
[11:50.58]乙：您怎么樣？
[11:51.55]甲：咱也別給破壞這規(guī)矩呀。
[11:53.96]“哎……那就打吧！”
[11:59.26]一會兒給我洗頭、吹風，臨完拿鏡子一照，告訴我，“好啦！”
[12:03.49]乙：好啦？
[12:04.51]甲：我說：“好了您怎么不打我呀？”
[12:06.88]乙：他說什么？
[12:07.63]甲：（學上海話）“汰過啦！”
[12:08.64]乙：打過啦？
[12:09.45]甲：“打過啦，我怎么一點兒不疼??？”
[12:11.32]乙：嗐。
[12:12.35]甲：你說鬧多大笑話。
[12:13.66]乙：說的是啊。
[12:15.62]甲：他不懂話嘛。
[12:16.62]乙：對，這就要吃虧。
[12:17.99]甲：慢慢學就行啦。
[12:20.32]你要不懂南方話，越劇多好啊，你聽不懂啊。
[12:23.98]乙：越劇是紹興戲。
[12:25.90]甲：紹興戲呀，那唱出來那調(diào)子多好聽啊。
[12:28.79]乙：是啊。
[12:29.83]甲：哎，可是非得懂話。唱出那味兒可好聽。
[12:32.72]乙：越?。?[12:33.24]甲：越劇呀！唱出這味兒。
[12:34.50]乙：你唱兩句。
[12:35.51]甲：（學越劇）“天花傳播快如飛，
[12:43.31]傳到東來傳到西，
[12:52.00]空氣之中能散布，
[12:59.12]一經(jīng)染病便難醫(yī)?！?[13:11.12]乙：哎，好聽！
[13:17.41]甲：它南方的藝術就得用南方話。
[13:19.83]乙：對嘍。
[13:21.15]甲：還有一種彈詞。
[13:23.02]乙：彈詞是蘇州的地方劇呀。
[13:25.18]甲：非得用蘇州話才好聽。
[13:27.61]乙：是啊。彈詞你也會嗎？
[13:30.68]甲：會唱。
[13:31.33]乙：那你唱兩句兒。
[13:32.95]甲：我這兒唱？有人懂嗎？
[13:36.09]乙：也許有人懂啊。
[13:37.16]甲：北方人多。這樣，先把詞兒介紹一下。
[13:40.18]乙：對，把詞兒介紹介紹。
[13:42.69]甲：我唱這個故事大家都知道。
[13:44.61]乙：啊，什么故事？
[13:45.56]甲：《林沖發(fā)配》。
[13:47.00]乙：野豬林？
[13:47.74]甲：哎?；仡^我一唱這字可就變了，大家聽不出來啦。
[13:52.87]懂南方話的能聽出來；北方人就聽不懂了。
[13:56.90]我先用北方話把這個詞兒介紹一下。
[13:59.59]大家注意聽啊，要記住啊。
[14:02.30]啊，最好能記錄的盡量記錄，那么聽完以后咱們就分組討論啦！
[14:07.87]乙：嗐！這不是聽報告哪？
[14:11.41]甲：啊？
[14:12.12]乙：這有什么討論的呀？
[14:13.39]甲：沒必要討論？
[14:14.90]乙：沒有必要討論。
[14:16.30]甲：那好吧，那聽完了就自由活動吧。
[14:18.47]乙：嗐。您把這詞兒介紹出去。
[14:25.03]甲：《林沖發(fā)配》。
[14:26.50]乙：哎。
[14:26.94]甲：林沖剛一出東京，第一句詞兒，
[14:30.24]乙：什么詞兒？
[14:31.30]甲：“無端受屈配滄城，
[14:34.35]好一似虎落平陽鳥失群。
[14:38.41]一別東京何日返？
[14:40.62]我此仇不報枉為人?！?[14:42.81]乙：這么四句。
[14:43.77]甲：哎，唱出來是這樣。（學唱評彈）
[14:49.22]“無端受屈配滄城，
[14:55.29]好一似虎落平陽鳥失群，
[15:04.69]一別東京何日返？
[15:14.13]我此仇不報枉為人。”
[15:29.06]哎？鼓掌的人不多呀？鼓掌的人都是南方人！北方人還是沒聽懂。
[15:37.02]乙：哎。
[15:38.74]甲：南方人聽著好。
[15:40.39]哪一點不對，請南方朋友提提意見，哪點兒不對您盡管說。
[15:47.36]啊，是腔調(diào)是韻調(diào)？哪點兒不對您告訴我，
[15:50.43]乙：別客氣！
[15:51.54]甲：哪位要說我唱的不對！
[15:52.75]乙：怎么樣？
[15:53.51]甲：那……你來唱。
[15:54.42]乙：??？
[15:57.69]甲：管保比我唱的好。
[15:58.75]乙：是嘍！就咱們唱。
[16:00.67]甲：啊，我們唱啊，很困難。我們是北京人呢，
[16:04.51]乙：是啊。
[16:05.16]甲：學的是蘇州話呀，難啦。我們這個嘴呀，很吃力的。
[16:09.87]乙：喔，用勁。
[16:10.96]甲：哎，還學著不完全像，吃力呀。
[16:14.09]乙：是啊。
[16:14.77]甲：您比如說這句詞兒吧，
[16:15.67]乙：哪句呀！
[16:16.42]甲：“可恨高俅用毒謀”。
[16:19.50]你要用北京話說，我們嘴上一點兒也不吃力——
[16:22.60]“可恨高俅用毒謀”；
[16:25.23]要唱這彈詞用蘇州字，我們嘴上就吃力了
[16:29.45]唱出來得這個樣。
[16:30.40]乙：怎么唱？
[16:31.56]甲：（學唱）“可恨高桔（俅）”。
[16:35.75]乙：不是“俅”嗎？
[16:36.81]甲：“不是，桔！”
[16:38.95]（學唱）“用毒謬（謀）”。
[16:43.72]乙：謀??！
[16:44.57]甲：“謬”！“害得我，披枷戴鎖配滄揪（州）”
[16:59.92]乙：州?。?[17:00.83]甲：是“揪”。
[17:02.44]乙：嗬。
[17:04.63]甲：非得這樣它才像那個字。
[17:06.49]乙：是啊？
[17:07.39]甲：北方人學南方的就這么費勁。
[17:10.21]可是南方人你讓他學京戲呀，也很費勁。
[17:14.60]乙：費勁？
[17:15.40]甲：上海人唱京戲？他也不好聽。
[17:16.98]乙：我聽著也有唱的不錯的呀。
[17:20.05]甲：上海的名演員，名票？
[17:21.78]乙：啊。
[17:22.30]甲：那功夫大啦。
[17:22.95]乙：噢。
[17:23.73]甲：他得學北京話。按照北京音唱京戲，他才好聽。
[17:28.54]要用上海話唱京戲那絕對不好聽。
[17:31.10]乙：上海話好聽??？
[17:33.56]甲：上海話？有的人講話好聽。
[17:36.12]婦女講話好聽。
[17:37.40]有時候你走街上，看見兩個上海婦女，
[17:40.79]人家在那兒說話，你在旁邊聽著，對話也是很美。
[17:43.57]乙：是嗎？
[17:44.36]甲：不但是發(fā)音美，你在旁邊看著，
[17:45.86]連她那個表情顯得那么活潑。
[17:47.56]乙：喔？您來來。
[17:49.57]甲：兩個人碰到啦，
[17:50.76]（用上海話）“你到啥地方去啦？”
[17:53.29]“大馬路白巷白巷！”
[17:55.19]“依到我此地來吃飯好啦！”
[17:56.65]“我勿去格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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戲劇與方言

侯寶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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